從上家遺址到西嶼村7公里左右的路程,我們走了將近3個小時:在幾乎沒有樹蔭遮擋的情況下,非洲的烈日在頭頂炙烤著我們的皮膚,40多度的高溫讓我們汗流浹背,腳下滾燙而柔軟的沙地一邊燒灼著我們的腳掌,一邊竭盡所能的想留住我們的腳步,沙地中叢生的荊棘不斷劃傷我們的身體,肩膀上數(shù)十公斤重的電視設(shè)備和水、食物更讓我們疲憊不堪。然而事后我才明白,與追尋歷史謎題所造成的心靈灼傷相比,這些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到達西嶼村時遠遠就聽見村中發(fā)出的喧鬧聲,好象在發(fā)生著什么事情。我們尋著那聲音趕了過去。在村中的一片空地上,不知什么原因,兩個黑人青年正在打架,并且還動了刀子,出了血。但很快兩個小伙子都被人架走,人群也逐漸散去。不經(jīng)意間,也或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記者轉(zhuǎn)頭向空地旁邊一所房子前依然站著圍觀的人群望去,一瞬間,感覺自己似乎被閃電擊中,血管和神經(jīng)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在那人群中有一個中年婦人正笑吟吟地看著我。她的皮膚比黑人要白得多,與其說她像是黑人,倒不如說她更像中國南方海邊因日夜操勞、風(fēng)吹雨打而被曬黑的普通中國婦女,而她臉上的笑容,更顯露出一種典型的中國普通農(nóng)村婦女的恬靜隱忍的美。
她是誰?
“她叫巴拉卡•巴蒂•謝(baraka badi shee),她就是瓦上家(washanga)人。”穆罕邁德在記者耳邊輕輕地說。
“瓦(wa)”在斯瓦西里語里是“從……地方來”的意思,“瓦上家人”的字面意思是從上家來的人。但在西嶼村,“瓦上家人”則特指中國人的后代:當(dāng)年從上家村遷來西嶼村的其他人都被稱為法茂人,他們是當(dāng)?shù)厝伺c阿拉伯人以及葡萄牙人結(jié)合的后代,而獨有中國人的后代被稱呼為“瓦上家人”。
“我的祖先來自中國,當(dāng)時到達上家村,和當(dāng)?shù)厝私Y(jié)了婚,然后就不斷延續(xù)下來了。”謝對我們說。
“你知道關(guān)于中國的什么事情嗎?”我們緊接著問。
“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現(xiàn)在我也不斷地打聽關(guān)于中國的事情。”
在采訪的間隙,我們注意到謝腳上的小拇指的指甲是不完整的——在中國民間,人們傳說炎黃子孫身體上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腳上小拇指的指甲分成兩半。謝的家里唯一與中國有關(guān)的東西是一個中國的搪瓷盆,豐收牌的,看著上面的圖案花紋估計是20多年前的產(chǎn)品,但現(xiàn)在依舊完好如新。謝有5個孩子,她的小女兒瓦瑪卡正在拉穆鎮(zhèn)上高中,明年就將考大學(xué)。
“我想到中國上大學(xué),因為我的祖先來自那里,而且中國的地位也比其它很多國家高。”瓦瑪卡對我們說。
“你想在中國學(xué)什么?”
“學(xué)醫(yī),這樣當(dāng)我的家人生病的時候我可以幫他們看病。”
瓦瑪卡與她的母親相比更像黑人——謝的丈夫是當(dāng)?shù)氐姆?,但瓦瑪卡的皮膚仍然較當(dāng)?shù)睾谌艘自S多。
為了證實謝關(guān)于自己是中國人后代的說法,我們采訪了西嶼村的前村長、60歲的奧瑪爾。在這個沒有任何文字記載的地方,關(guān)于村子的歷史是由歷任的村長口口相傳繼承下來的。
“瓦上家人的故事是從老祖宗那里傳下來的。據(jù)說他們來自中國。很久很久以前,一艘中國遇難船只的幸存者到達這里,和當(dāng)?shù)厝巳诤狭?,后來他們皈依了伊斯蘭教。這些人有漂亮的頭發(fā),大大的耳朵,他們沒有其它名字,就叫瓦上家。”談到中國人的事情老村長顯得很激動,“瓦上家人不少,但他們都屬于一個叫做穆罕穆德•謝的家族。”
“穆罕穆德”是阿拉伯人的姓名中最普通的一個,伊斯蘭教的創(chuàng)立者就叫做穆罕穆德,因此,許多非阿拉伯血統(tǒng)的人在皈依伊斯蘭教后都把自己的名字加上一個“穆罕穆德”,以作為伊斯蘭教徒的標志,而“shee”的斯瓦西里讀音則與中國的“謝”完全一樣,它是否來自于中國?但巴拉卡•巴蒂•謝對此一無所知。
我再次向腳夫桑巴請教了這個問題,他說“shee”肯定不是肯尼亞當(dāng)?shù)厝说男?,他也從未聽說過有任何穆斯林叫這個姓。“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姓。”桑巴反復(fù)咀嚼著“shee”的讀音,搖著頭說。
“謝有兄妹6個,除了她以外,她的其它兄弟姐妹都已經(jīng)離開了西嶼村,居住在拉穆鎮(zhèn)和蒙巴薩、馬林迪等地,”穆罕邁德向我們介紹說,“西嶼村現(xiàn)在還有4戶瓦上家人,大概20人左右吧。”
在拉穆鎮(zhèn),我們見到了穆罕邁德向我們提起的謝的妹妹泰瑪,當(dāng)我們正在采訪她的時候,不知是誰在鎮(zhèn)上散布了我們來采訪的消息,不一會兒就又從遠處趕來了兩對母女。“我們都姓穆罕穆德•謝,”這兩對母女異口同聲地說,“我們都是來自西嶼村的瓦上家人,我們都是中國人的后代。”
“那你們之間經(jīng)常聯(lián)系嗎?”
“是的,我們經(jīng)常聯(lián)系,經(jīng)常來往,尤其家里有什么大事的時候。”
不管他們是不是中國人的后代,中國這個稱呼已使他們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為方便我們的拍攝,在兩個母親的要求下,她們年輕的女兒解開了一直蒙在臉上的面紗——對于傳統(tǒng)的穆斯林來說,這是她們最親密的親人才享有的特權(quán)。
這幾個瓦上家人還告訴我們,除了西嶼村和拉穆鎮(zhèn)以外,瓦上家人在蒙巴薩還有100多個,有的甚至去了肯尼亞的內(nèi)地。如果瓦上家人真的是中國人的后裔,那么現(xiàn)在中國人的血脈已經(jīng)在肯尼亞甚至廣袤的非洲大地上散布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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